借我一生是谁写的

第一章：雨天转学生七岁那年，林伞伞送出一把伞，也捡到了一道不敢进门的光。

林伞伞人生中第一个有记忆的、湿漉漉的午后，始于母亲一个掐着秒表计算的耳光。

“99分？

林伞伞，你还有脸回家？”

女人的尖啸穿透老式单元楼的隔音墙，混合着窗外瓢泼的雨声，砸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伞伞捂着迅速肿起的左脸，垂头盯着自己鞋尖滴落的水渍，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圈深色。

她不敢哭，眼泪是供认不讳的罪证，会招来更持久的“思想教育”。

“卷子拿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那1分丢在哪个狗肚子里了！”

就在母亲转身去拿鸡毛掸子的间隙，伞伞猛地拉开家门，撞进了屋外的雨幕里。

她需要一点冷，来镇住脸上火辣辣的痛，更需要一点自由的、不被分数定义的空气，哪怕只有几分钟。

她跑向街角那个废弃的公交站台，那是她秘密的“避难所”。

然而今天，避难所里有了先客。

一个男孩。

他蜷在长椅最里面，浑身湿透，像一条被遗弃的、还在呼吸的抹布。

头发紧贴额角，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巴汇成一条细线，滴答坠地。

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像伞伞用完的墨水瓶，里面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好奇。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雨帘，仿佛自己也成了这雨的一部分，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伞伞停住脚步，攥紧了手里那把旧旧的、伞骨己经有些松动的蓝色雨伞。

雨更大了，砸在站台的铁皮顶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一阵穿堂风裹着冷雨扑进来，男孩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就是这个细微的颤抖，像一根针，刺破了伞伞因恐惧而麻木的心脏。

她犹豫着，一步一步挪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然后，几乎是屏着呼吸，将手里的蓝色雨伞，递到了他面前。

男孩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伞上，又移到她脸上。

“给…给你。”

伞伞的声音很小，被雨声盖过大半。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伞伞鼓起勇气，又往前递了递，伞尖几乎要碰到他湿透的膝盖。

“雨…雨很大。”

就在这时，家方向传来母亲隐隐约约的呼唤，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林伞伞！

死回来改错题！”

伞伞浑身一僵，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将伞塞进男孩怀里，转身就跑。

跑出几步，她又鬼使神差地回头。

男孩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怀里抱着那把与他格格不入的蓝色旧伞。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虚虚地搭在伞柄上。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厚重的雨幕，落在了她身上。

那眼神，像迷路的野兽，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光，却不敢靠近。

伞伞的心口被那眼神烫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林伞伞！

你皮痒了是不是！”

母亲的怒吼再次传来，更具威胁性。

她再不敢停留，扭头拼命跑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门口。

母亲堵在门缝里，脸色铁青：“磨蹭什么？

刚才跟谁在一起？”

冰冷的目光刀子般扫过她空荡荡的手，“你的伞呢？”

伞伞吓得一颤，下意识撒谎：“摔、摔了一跤，掉、掉水沟里了。”

母亲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但似乎也没心思深究一个伞的去向，一把将她拽进门。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盗门在伞伞身后关上，将整个世界的光线和雨声，都隔绝在外。

门关上的最后一瞬，伞伞透过狭窄的门缝，看到了街角的站台。

那个男孩，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却依旧抱着那把伞，站在站台边缘，站在漫天漫地的雨里。

他没有打开它。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被雨水泥浆浇铸的雕像，望着她家这扇紧闭的门。

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流淌，漫过他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替他哭泣。

伞伞的心，猛地一抽。

原来，她给了他一把伞，却亲手把他关在了更大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