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声罪

我是刑侦队新来的法医，报到第一天就遇到诡案。

死者胸腔被打开，心脏不翼而飞，伤口却无一丝血迹。

同事们在现场找到我的指纹和DNA，监控显示只有我进过现场。

真凶在电话里轻笑：“谢谢你替我顶罪。”

那声音，竟然和我一模一样。

---七月十五，中元节，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给淹了。

市局刑侦支队大楼里，光线惨白，带着一股子消毒水和隔夜咖啡混合的沉闷味儿。

我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副队长的办公桌前，雨衣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在脚边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衣服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身上，像是第二层冰冷的皮肤。

“报告！

法医秦仞，前来报到！”

副队长陈立抬起头，那是一张被无数个案子和熬夜熬干了的脸，眼皮耷拉着，嘴角法令纹深得像刀刻。

他没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一份文件，往桌角一甩，然后又低头去看桌上另一份厚厚的卷宗，仿佛我刚才那声报告只是空气的一次多余振动。

这种沉默比呵斥更磨人。

我知道原因，全局最年轻的法医，顶着些虚名，被硬塞进来，在他们这些老刑警眼里，大概就是个麻烦。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伸手去拿那文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一声撞开。

一个年轻警员扶着门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陈…陈队！

出…出事了！

西华路…那个老…老居民楼…六楼……”陈立“霍”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死人没见过？

慌什么！”

“不…不是…”那警员猛吸一口气，像是要背过不去，“心…心脏…没了！

伤口…太干净了！

李头儿（老法医）让…让新来的法医…赶紧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或者是别的什么。

陈立眉头拧成了疙瘩，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一时读不懂。

“带上你的东西，”他声音沙哑，透着一股疲惫的狠厉，“跟我走。”

西华路那栋筒子楼破败得像是随时会散架，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只有远处现场勘查灯发出的惨白光芒，像一把利剑，刺破浓稠的黑暗和弥漫的霉味儿。

雨水顺着楼梯平台的破窗户往里灌，墙壁上洇开大片大片深色的水渍。

六楼，现场。

门敞开着，更强的光从里面涌出，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血腥气很淡，反而被一种类似……铁锈和某种陈旧灰尘的味道压了过去。

我套上鞋套、头套、手套，走了进去。

客厅很小，杂物更多，但所有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中央那片空地上。

一个人，呈大字型仰面躺着。

男性，看不出具体年龄，面部扭曲，瞳孔放大到极致，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他的胸腔被打开了，不是用锯子或斧头的粗暴方式，而是……像打开一扇精致的盒子，肋骨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向两侧掰开，断口异常平整。

里面，空空如也。

心脏，不见了。

我蹲下身，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凑近观察伤口边缘。

肌肉和组织断面的颜色……不正常，像是被瞬间高温灼烧过，又或者……被急速冷冻过？

没有血迹。

一丝都没有。

干净的诡异，仿佛那颗心脏是自己蒸发掉的，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违背了所有医学和物理常识。

我下意识地想去摸一下伤口边缘的质感，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刚要触碰到——“别动！”

一声低喝从旁边传来。

是老法医李头儿，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怀疑。

“初步检查我们己经做完了，秦法医，你是新人，先熟悉环境。”

我僵在原地，手指蜷缩回来。

现场的其他同事沉默地忙碌着，拍照，取证，测量。

但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一个勘查人员从卧室方向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细软的毛发，还有一点皮屑。

他径首走到陈立面前，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陈队，卧室床头柜边缘发现不属于死者的生物检材，还有几枚新鲜指纹。”

陈立接过证物袋，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又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鹰。

“秦仞，”他问，声音平首，“你确定，你是今天第一次来这个现场？

之前从没来过这栋楼？”

我的心猛地一沉。

“当然！

我今天刚报到！”

“那就奇怪了。”

陈立把证物袋递到我眼前，隔着塑料，那几根头发和皮屑清晰可见。

“初步比对，这些，和你档案里的记录，吻合。”

轰隆——！

窗外炸开一个闷雷，白光闪过，瞬间照亮了陈立毫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证物袋里那些让我百口莫辩的东西。

“不可能！”

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这绝对不可能！”

“还有更不可能的。”

技术队的小张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脸色比刚才那个报信的警员好不到哪里去，他把电脑屏幕转向陈立，也转向我，“陈队，楼道和楼梯口的监控硬盘恢复了部分数据……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尸体，除了死者本人，只有……只有一个人进出过这个单元，上了六楼。”

屏幕上，一段模糊的黑白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时间戳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帽子，身形……和我极其相似的人，低着头，快速走上楼梯。

那走路的姿态，肩膀微塌的角度……熟悉得让我头皮发麻。

那人径首走向这个房间门口，推门，侧身闪入。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犹豫。

画面定格在那人半侧过脸的瞬间。

帽子遮挡下，看不清具体五官，但那下巴的轮廓，那身形……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之前那些审视、同情、怀疑的目光，此刻统统变成了冰冷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指纹，DNA，监控……一个完美的，让我无处可逃的陷阱。

“不是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真的不是我……”陈立没有说话，只是对旁边的两名刑警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姿态强硬，虽然没有立刻上手铐，但那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我的工作手机，是我那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号码的私人手机。

像个提线木偶，我机械地，在周围一片“别动！”

“干什么！”

的呵斥声中，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先是一段轻微的电流杂音，然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清晰无比地钻进我的耳膜：“谢谢你啊……替我顶罪。”

那声音……那声音的音色，语调，每一个细微的转折和停顿……和我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手机从我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世界所有的声音，光线，包括那些对着我的枪口和呵斥，都瞬间远去，模糊，扭曲。

只有那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尖锐地切割着我的理智。

顶罪……顶罪……那声音……是我的！